被禁忌的李志:这个世界会好吗?
原文来自「看理想」:被禁忌的李志:这个世界会好吗?
歌迷们在感叹,李志别再上热搜了,求求了。
有些事已经无法言说,不如再说说李志。
李志,民谣界的标杆性人物。多数人对他的印象是:沙哑的烟嗓、每年的跨年演出卖爆、每天在微博上”维权”。
但是,“关于李志,我们知道的都不多”。
作为中国当代独立音乐的代表人物,李志一向离公众媒体最远,离网络和歌迷最近。
在与李志的长年相识和交往中,郭小寒(看理想《中国民谣小史》主讲人,音乐行业资深从业者)说,能够感受他对“独立音乐阵地”里基本准则和边界的的固守和坚持,他本身也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甚至偏执的人。
作为一名被加v认证过的音乐人,个人微博有几十万粉丝的“公众人物”,李志通过微博这一互联网工具对当下发声,表达自己对生活、社会、产业的意见,与自己的乐迷粉丝进行沟通与对话。
2018年7月底,李志起诉《明日之子》节目组侵权,要求300万的赔偿,在这场旷日持久,轰轰烈烈的维权事件中,李志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2018年10月,李志与经纪人迟斌分开,加入了太和音乐集团的“麦田音乐”。
2019年2月,李志取消了四川省内“叁叁肆”计划的23场的演出。
2019年1月,GQ杂志历历尽三个月,采访了李志以及诸多独立音乐圈内的同行朋友,写成了长篇报道《这个李志会好吗》。这是2015年李志“看见”全国演唱会以后第一次,如此真诚的直接面对媒体。
《李志 ,人和人一场游戏》一文是郭小寒2015年李志演唱会前后,受邀写下的关于李志与朋友们的故事之一。《中国民谣小史》关于李志的那一章,也是从行业观察和私下交往角度,分析讲述了李志的经历和作品。
这些真实发生过的经历和往事,被亲历者记录下来,就有价值,也可以作为多年之后“盖棺定论”的参考文本。
我们当然希望,李志不会就此成为「回忆」,他还会抽着烟,对着镜头说:“你要相信自己,要相信未来。”
李志,人和人一场游戏
文 | 郭小寒
著名音乐企划、推手
看理想《中国民谣小史》主讲人
(文稿经编辑)
01 被禁忌的梵高先生
梵高先生: https://music.163.com/#/song?id=26508240
“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
出于一个音乐记者的敏感,我和大多数中国原创音乐人的结识都是源自采访。2006年在独立厂牌口袋唱片出版的合辑里听到《梵高先生》,我就注意到了李志,他是那么苦闷孤绝,又与众不同。
问口袋唱片的小崔要了他的MSN联系采访,然后他的回答让我无所适从:他坚决拒绝采访,爱理不理。我说我很喜欢你的音乐,基本上算个粉丝。他就更懒得理我,他说这样的人太多了。
也许是处于礼貌客气没有互相拉黑,后来偶尔会暴露出彼此在文学,电影,音乐上一些类似的品味,慢慢地有了些共同语言,但说的也很少。那时候我就知道李志是那种要先跟别人建立屏障的人,他不是一个轻易会相信别人的人,因为他不想浪费他的真心。
在他的第一张专辑《被禁忌的游戏》刚出来的时候,我反复听了几遍,写下那篇《关于李志,我是否该写一篇悲伤的乐评》的乐评,快10年了仍然在网上被疯狂引用转载,被当作各种宣传通稿素材,甚至成了这张专辑的官方介绍。
当时写下这篇文章,也只是面对同样的情绪有感而发,是胖子与胖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和心心相通。当时我认定这是一个和我一样敏感孤独的胖子,自卑迷茫不顺利,有太多情绪要抒发却被堵着,用简陋的音乐表达这些。
与李志第一次面对面,是在2007年星光现场的演出上。李志带着南京的乐手,在这个当时北京最好的live house演了自己的专场。与看过无数的北京摇滚演出不同,有点不合时宜。
他穿着印着五角星和格瓦拉的上衣,肥版的高腰牛仔裤和李宁的运动鞋,这个打扮不像二零零几年的风格,特像来自一九九几年,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特别真实的错愕和失望。
上场之后他不停地抽国产红梅香烟,演到后半场他大汗淋漓就脱去了上衣,然后一身颤颤的肥肉上居然是一个红色的地图,两条蓝色河流的文身跃然眼前。
从他的歌里你可以知道这个胖子在唱歌前去过很多地方,在他的音乐里你知道了他混迹过的包子铺和猪头肉店,他关心过的政治和王小波。演到high处他在舞台上跳着脚前后交叉着跑起来,身上的肉瞬间都颤抖起来。
然而台下那些喜欢漂亮身体的漂亮姑娘们却已经为李志疯了。
我的一个女朋友在听到《董卓瑶》的时候哭的满脸是泪,我想大部分人都差不多不是惊诧于这是一场多好的表演,或者歌手乐手有多深厚的功底,而是这些歌全都唱到心里去了。
董卓瑶: https://music.163.com/#/song?id=26508239
“ 悲伤的事情
既然已经发生
你就不能这样地看着我
一切都一切
不过只是野鸽子飞过天空 ”
他把自己的感情灌进去又把别人的感情勾出来,李志歌里表达的纠结是很多层面上的,包括他自己对未来的迷茫和怀疑,特别感同身受地表达了那个年代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状态,包括看待世界,看待身边的人。
我想我和大多数他的早期乐迷一样,是被那首《梵高先生》瞬间击中的,然后一直觉得世界上最懂这种感觉的人在远方,而周遭的世界却到处都是混子和low货。
星光演出结束后,我们打了个照面就匆匆告别了,回来的几天,都沉浸在一种纠结孤独的情绪里,然后他去迷笛音乐节演出, 我就找到他送了一本我的诗集。上面写着“亲爱的陌生的兄弟,我们何时能成为战友。”后来他从迷笛音乐节回去之后就跟我说,“我们已经是兄弟了”。
02 你可千万别独自听《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个世界会好吗: https://music.163.com/#/song?id=424474915
“ 妈妈,我居然爱上了她
像歌唱一样爱上了她
妈妈,当你又回首一切
这个世界会好吗 ”
自此之后我们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了,偶尔会在MSN上聊天,甚至有时候会打个电话。那段时间我逐渐感觉到了李志的温度,也会跟他有一些思想上的交流。经常以一句“你干嘛呢兄弟?”开头,他会把他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叫作兄弟,他管我也叫“兄弟”。
李志对自己身边的朋友还是非常珍惜的,你在他的歌里能听出来。
其实他的很多朋友,都经历过这样的从陌生别扭到熟稔的过程。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叫李欣,她当时写了一篇关于李志的文章,类似乐评又有很多主观抒情的成分。李志看见了拿红色字体在word文档里逐字逐句地批注,本来一个一千多字的东西,加完“朱批”变成五千多字,处处有朱批,然后把它放到网上,较真到外人看来有些矫情。
说到友情,我首先会想到孤独。
2008年冬天,我所在的报社去郊区开年会。在那个要开年会的正常世界里,我是个略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在大家敬酒拍照抽奖互祝happy new year总结谁谁多么优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并不怎么开心。一个人在酒店反复听李志的第三张专辑《这个世界会好吗》,我记得当时我还带了一本尼克霍恩比的《自杀俱乐部》,它讲述了青年们的边缘状态。
当时觉得和你一样的人都活在李志的歌里和尼克霍恩比的小说里,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才不会有你身边这些在年会上happy new year的人,疏离感愈发强烈。
从郊区回来的路上,我给李志写了一封信,大概是说“为什么那些人活得那么开心,我们活得这么纠结?很明显那些人是比我们更不用大脑,不用真心的人,为什么他们可以活得很开心?为什么我们这些人活得真心却这么不开心?”
当时我坐在大巴上听着那张唱片,从怀柔到顺义再进京,天空灰蓝色,路边的杨树有秩序地倒退着,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孤独的时刻之一了,还好,是在李志《这个世界会好吗》的音乐中度过的。
03 李志残酷的“理智”:能生活自理、戒烟戒酒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疑问是梁漱溟发出的,是他的一本书的名字。
梁漱溟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大儒,这个是他的父亲在跳湖自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但又不甘心——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好了,但是我发出这个疑问其实还是有期待的,还是希望能变好的。
我想那本书对我和李志都产生过很大的影响。这种怀疑和自我否定,还带有一丝丝希望的情绪,其实在李志那个阶段表达的也特别明显。
我记得有一次他来北京,叫了我和另一个共同的朋友宁静去吃饭,然后我们就聊天。那天北京下特别大的雾,伸手不见五指的,谁也看不见谁,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坐在饭馆里掏心窝子聊天,他跟我们说他在南京多么不容易——
南京不可能像北京有那么多乐手,他在南京每次排练的时候都要先去排练室,把烟和水准备好,然后等他们来,他们可以一个电话说不来,但他必须每天都来,要去外地演出的时候,他要把所有人的机票、酒店订好,包括乐手家属的,这些行程都需要他来处理。
李志出了三张专辑之后,已经有了很大名气,但可能做职业音乐人还是有资金上的困难,于是李志就去了成都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钱不够了就去赚钱,赚够了再去做音乐,这么理智的人,跟“浪漫文科生”完全不一样的逻辑。
他不像有的艺术家那样,生活不能自理,只能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他甚至是一个非常严苛自律的人。他减肥就迅速地瘦下几十斤,每天去做大量的训练。说戒烟就不抽了,特别难受,但是硬撑着。说戒酒也就不喝了。我一直觉得他可能是内心比较残酷的人,自律的人都比较残酷,留给这个世界的想象力不多。
他到底会有多少能量去用到这个上面,大家都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选择”人间不值得”,就怂了,他却非常身体力行地实践“人间不值得”,要把人间奋斗成一个值得的人间。
他参与了很多”维权”的工作。他会以鸡蛋碰石头的方式去告一些特别大的平台,侵权了他的作品。
小团队去对抗一个大公司,整个过程是会旷日持久,可能真的是拖不起,但只有李志可以做。
他愿意去做这件事情,同样我们也经常会看到李志有很愤怒的观点,在社交媒体上做各种各样的表达,这种观点在我看来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单纯的愤青,而是因为他真的热爱这片土地。
李志的微博上,很大一部分都在维权
一个是热爱,一个是相信,另外一个是坚持,我觉得这三点都到达了一定的能量格之后,才可以用十几年的时间去呈现这样的事情,且做到了比较顶级的状态。李志和他所撑起的这份既有格局又有格律的运营策略,也不妨是杰作本身。
04 惺惺相惜的民谣圈,是这个时代的珍贵
结婚:https://music.163.com/#/song?id=26508184
“ 李志:你觉得婚姻好吗?万总
万晓利:很好
李志:狼哥你觉得呢?
老狼:很…很好
李志:他们都说不错,那我就有信心了 ”
第四张专辑《我爱南京》是李志的一张标志性作品,这张专辑是在环球唱片的录音棚里录的,质量上乘,选曲精致,除了一张原创,还有一张翻唱。
当年李志在北京学车的时候就已经在跟环球接触这件事情了,是由老狼介绍的。老狼说自己是李志的粉丝,狼嫂也是李志的超级粉。
狼哥真心喜欢一个音乐人的时候真的就变成了普通的粉丝,从来不会说我是民谣前辈就必须得端着点,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哪怕一丝丝的情绪。在音乐上老狼跟李志也有过合作,加上万晓利,合作的那首《结婚》,三个人唱出了三种男人的不同情绪。在翻唱专辑里李志唱了玮玮的那首《米店》,完全不同于玮玮的民国文艺风。
民谣音乐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因为欣赏而愿意为其付出,是件很好的事。
那会儿跟万晓利聊,晓利说李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又最恨的一个人。可能是因为李志身上的一些气质是他想有而不可及的。
他们之间有一种互动的能量交流,不能说是谁帮了谁,李志身上的东西对晓利和老狼也有所触动,也会影响到他们自己的音乐道路吧。
李志对进入到他真正的朋友名单上的人,真的是特别仗义。有一年我带玮玮和郭龙去南京演出,当时万晓利也住在杭州,他就开着车带着晓利从杭州赶来南京,看完演出之后,本来我们都已经订好票准备要走的,结果玮玮搭着李志的车回到李志在杭州的家,聊了三天三夜,火车票都作废了。
有时候我们出去工作,玮玮就会不停地给李志发微信,给他发图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大家都是这个时代特别好的音乐人,相遇相识,互相给予能量,我觉得这种能量特别有价值。
写这篇长文之前,我非常认真地听了好几遍《勾三搭四》,里边几乎把历年的经典歌曲都重新做了编排,改得精致丰富,改得你光听前奏根本听不出它是哪首歌。
我没办法从这些歌里触发灵感去写这样一篇长文,于是还是摘掉耳机,去大脑的沟壑里寻找那些关于李志的记忆。
我还是会想到2005年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唱片,想到送他的小诗集上的那句“亲爱的陌生的兄弟,我们何时能成为战友”,想到曾经有个人和我一样孤独,如今我们都以自己的方式跟这个世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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