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四五万,家长把孩子送进成都这所名校,也没逃掉劣质午餐丨大家
原文来自微信订阅号「登峰造极520」:谁给成都七中实验学校的孩子喂“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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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2日下午,成都七中实验学校部分家长在学校食堂,发现食材有发霉的现象,几百位家长连夜守候在校园,要求学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温江区政府和教育局已经出面解决,但没有平息家长的怒火。家长们把食材照片和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据家长们在网上爆料,学校食堂不仅给孩子吃各种冻肉,速食食品,甚至还有发霉食物和过期食品。
网上传播的视频中,我们看到了成都七中实验学校小学部后厨污秽不堪的灶台、长满霉菌的馒头、冷冻变质的肉类、已经腐烂的水果、各式各样的添加剂……
据了解,该校食堂并非学校经营,而是外包给了一家名为德羽后勤的公司。这家公司还同时服务20余所学校、10万学生。
在大部分家长的控诉或是相关的网络留言中,看到最多的是这两个激愤的点:“连对孩子都是这样!”“收这么多学费还会这样!”
这两个点都很可理解,但实际上,很难说这样两个看起来天经地义的槽点,对现实能有多大影响。
当然,说起孩子,在当下中国,孩子对很多家庭就是一切……不,超出了一切,因为孩子,很多家长甚至甘于进入一种“负生命体”的状态,孩子成为远远超越现实的赌博筹码。就算不说现实,在任何时代,父母为了孩子都是可以玩命的。现在,这样的心肝宝贝,居然像小白鼠一样被饲喂。
但是,孩子再重要,其根本属性,也是以血缘关系为轴心的。在这个关系图里,世界上的事情重要性,是以血缘关系远近排序的。
另一种“我出了这么多钱这么可以这样”,是另一种价值排序体系。“有钱就保证”,实际上往往默认的是“便宜无好货”。花了更多钱,就不应该出这种事,但如果是一个学费很便宜的农民工中学呢?
上面说的两种价值排序常常并不见于公开表达,但绝对是一种现实存在。
就说食品安全或变质食品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其他人,或其他地方,可能就未必能激起这样的舆论反响。比如,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工地的农民工们身上,发生在一个小公司的食堂……你会发现,用血缘关系与价格作为重要性排序,是一定能在舆论关注度上显示出来的。
问题是,导致不同人群吃变质食品的因素,可能是结构性、共性的。比如说,可能的利益勾连,或是缺乏监督。
假如这些问题是结构性的,那么,只要结构性因素不变,最糟糕的问题总会出现。所谓的“墨菲定律”: 凡是可能出错的事就一定会出错。
反过来说也一样。正常情况下,涉事责任者很可能会预见到家长的反应,孩子的问题没有小问题,这本身对试图违法犯禁的人就提升了风险,形成了理论上的威慑。如果这种威慑失灵,那么也意味着,在那些缺少类似威慑的领域,对更容易被忽视的人群,它大概率在更早就发生了,所以它必然是一种结构性问题。就像当一个地方连警局门口都开始出现小偷小摸,那么我们应该判断治安变坏很可能是结构性的,而不是认为这是偶见的两个蠢贼。
当你遇见的是结构性问题,虽然你觉得可以在不同领域和人群分出优先级别,觉得可以通过一些办法,比如金钱、“托关系”,来得到确定性的未来保障(这也确实是很多中产阶层解决焦虑和获得平衡的路子),但问题总会像顽疾一样慢慢弥漫发展,最终冲破你设下的一切安全网。
据称,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每年的学费四五万元,很多家长觉得,这应该足够保障食品卫生。但是,2018年,上海某高价民办学校、安徽省芜湖市两家幼儿园相继发生的变质食品事件,加上之前的红黄蓝幼儿园虐童案,早就证明,学费高低没有起到那么大的作用,换句话说,“一分钱一分货(安全保证)”是市场规矩,但结构性问题往往脱离于这种市场规矩之外。
当然,你会说,“孩子优先”,“用钱解决”,都是人之常情。是的,我非常承认这是人之常情,值得尊重的常情,但我要说的恰恰是,人之常情在这类事件中,并不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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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食品安全问题,当然都是要靠管的。
食品问题不是第一天出现,也不是在中国才有。这一点,必须首先说清楚。
食品安全问题监管,最经典的一段历史,发生在上世纪初的美国。号称“镀金时代,美国国内却“假药横行,伪劣食品数不胜数”。
由于变质食品曾造成部下伤亡,西奥多·罗斯福对变质食品问题,一直耿耿于怀。切身感受之外,罗斯福更是站在了社会稳定的角度看待食品安全问题。在他看来,如果这个问题不得到有效解决,民众就可能会逐渐失去对政府的信任,更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将会随之出现。
在赢得了第二个总统任期后,罗斯福决定行动起来。罗斯福遇到了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是时任农业部化学局局长的化学家哈维·威利,他一直在推动《纯净食品和药品法》的出台。
在威利向国会提交法案的同时,厄普顿·辛克莱的《屠场》问世。辛克莱在芝加哥的肉联厂里和工人们一起生活了七周,亲眼目睹和听说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和细节:
食品仓库里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坏了的猪肉被搓上苏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铲进香肠搅拌机。甚至,有些肉就乱丢在地板上,和垃圾、锯沫混在一起,一任工人们在上面践踏,吐痰,留下成亿的肺结核细菌……毒死的老鼠被掺进绞肉机;洗过手的水被配制成调料……而人们吃到的许多香肠,不仅“原料”丰富,而且还有“美味的中毒老鼠”!
他后来曾就此调侃,“我想打动公众的心,不料却击中了他们的胃”。
1906年2月,这本扒粪文学的先驱之作甫一问世,就在新生的城市中产阶级中,引发了对食品安全和卫生的强烈反应。《屠场》一书的杀伤力在于,辛克莱传达出,这并不是个别的丑行,而是大工业阴谋的一部分,也可以视为“结构性问题”。
据说,罗斯福在白宫边吃早点边读这本小说。读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段落,总统大叫一声,跳起来,把口中尚未嚼完的食物吐出来,又把盘中剩下的一截香肠用力抛出窗外。
《屠场》的热销,使得美国食品安全的真相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最终,1906年6月30日,美国国会一天通过了两部里程碑式的法律《肉制品检查法》和《纯净食品与药品法》。
这一里程碑式的进步,不仅与健康商业力量的介入有关,政府部门与媒体结盟也是改革成功的关键所在。这对后世是一个重要启示:在推行重要变革,并且受到利益集团阻碍时,政府要学会与媒体结盟,调动舆论,反压利益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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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及幼儿园的食品安全问题,一年之内各地接二连三出现,网络上也提出了很多方案。这些具体方案中有不少是很有价值的,比如“用餐过程视频直播”等。也有些方案,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推进。
在全世界,食品安全问题,包括校园食品安全问题,到现在都有。我们未必是最频发的,也未必是性质最恶劣的。但是,对食品安全问题严重程度的接受度如何,是否会“一点就爆”,取决于很多前提,比如信息透明、公开与否;也需要很多保障条件,比如发达的媒体特别是深度调查,民间团体和行业协会的作用,司法的力量,立法部门的有为。
设想,如果在成都七中实验学校食品问题发生时,我们有大量类似于“扒粪记者”的深度调查,有民间行业协会或类似机构的制约,有地方人大代表在刚有蛛丝马迹时就对有关部门提出质询,在会上提出群众更有关切性的提案,有执法部门有效监管,那么,这种更多人被焦虑传染的可能性,会更小。
但如果没有这么多支持系统,那么,当事家长第一个想法当然就是:“我的天哪,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了?”“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会不会也在我身上?”
这种时候,那些根据日常经验猜疑或想见的“内幕”“后台”“交易”,其实已经无所谓真假。一切都像在“暗幕”之中,所有的猜疑都有了先天合理性,这也是另一种塔西佗陷阱。
回头看,在近期发生的几次幼儿园或小学相关安全事件中,最让人欠缺安全感的,是几乎每次发现问题,包括推进调查,几乎都是靠家长自己。家长往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要斗智斗勇,如同“专业特工”一样,自己上阵,最终才推动事件(并不必然地)获得一定解决。
考虑到大部分情况下,仅仅因为投鼠忌器,担心学校和老师对孩子“另眼相看”,很多家长都会选择“忍了”“算了”,家长这种坚持到底的勇气是非常难得的。
电影《绿皮书》里,托尼错引了肯尼迪的名言,说:“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重要的是问你自己能为自己做什么”。肯尼迪的原话是:“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什么。”我以为,托尼的“误打误撞”,与肯尼迪的原话,是可以并行不悖的。每个人自救自助,竭尽所能,那是对一个“自然人”的基本要求。但是,一个人不只是一个自然人,而他作为公民,特别在群体意义上,必然有更具公共性的要求,一种更扩张、更积极、更关注他者的要求。
一个社会,如果它是现代的、善意的、建设性的,就不应该让无助导致冲撞,让自助成为每个个体的选择。那只会导致一种潜在的失序可能。这种失序,既可以是行为上的,也可以是一种认知上的。
食品安全问题作为公共安全问题,如果只是因为孩子“更重要”,而去解决孩子的问题,如果只是因为有些人“买得起”,想靠“市场”或价格“调节”,那么,这只能是局部的、暂时的安全。孩子的问题要解决,不仅因为他们是孩子,更是因为我们都是应该获得保障的人;不是因为家长能出足够高的价格购买“安全”,而是所有在学校就读的人,都应该获得这样一种底线的保障。
结构性的问题,归根结底,只能依靠结构性的革新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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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晓蕾 | 大观园里没有中年人,愿我们两鬓斑白,仍是此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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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成都七中实验学校发霉食品事件:到底谁该为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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