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自由”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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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4月18日,津巴布韦(台:辛巴威)正式摆脱了白人少数民族统治
Leonard Chiwoniso Mhute 与Liv Shange Moyo (国际社会主义道路)
1980年4月18日,津巴布韦(台:辛巴威)正式摆脱了白人少数民族统治,获得了自由。 谈而此后的四十年,当地民众并没有迎来自由,而是向大企业和帝国主义的妥协、有限度的改革、在奴役和粗暴的民粹主义之间游走、经济崩溃、古库拉洪迪(Gukurahundi,津巴布韦政权1980年代向少数民族发起的一系列屠杀)、血腥镇压、腐败和不公正选举所定义。 现在是社会主义“奇穆伦加”(chimurenga,津巴布韦修纳语,意指自由)的时候了。
在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ZANU)和津巴布韦非洲人民联盟(ZAPU)对抗伊恩·史密斯(Ian Smith)残暴的 “白人专政 ”政权的内战持续了15年之后,津巴布韦在1980年3月举行了选举。 投票结果是罗伯特·穆加贝(Robert Mugabe)的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 (ZANU(PF))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而南非种族隔离政权、英国和美国可耻地为其傀儡候选人穆佐雷瓦(Abel Muzorewa)提供资金和武装暴徒。 自诩为 “社会主义 ”的ZANU(PF),其部队在解放战争中承担了最大的角色,他们数以万计的青年战士被杀,因此可以理解他们为何赢得了渴望变革的群众之信任。
Abayomi Azikiwe(工人世界党)
ZANU(PF)的胜利
ZANU(PF)政府在成立的最初几年里,实行了免费的初等教育和低收入者免费医疗等改革。 国家为小农提供种子、化肥、贷款和价格管制等协助。罢工浪潮促使政府大幅提高了最低工资。
尽管采取了这样的措施,使人们松了一口气,并对未来寄予厚望,但很快就感受到了新秩序的局限性——旨在维护资本主义的新秩序。
虽然是非洲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但是津巴布韦的经济仍由少数几家跨国公司,特别是英美资本和罗荷集团(Lonrho)主导,这些公司出口原材料和烟草,在偷来的土地上开采和耕作。 大多数工农仍然和殖民统治时代一样:在面积细小的土地上耕种。
在社会民主幻想的引领,与民族主义和游击队主义对工人阶级的不信任感的助长下,加上中国和俄国的 “共产主义 ”支援者的鼓励,ZANU和ZAPU的领导人开始着手建立 “混合经济”,以 “逐步实现社会主义”。
但相反的是,他们很快就掉进了新殖民主义贸易逆差这个简单的数学陷阱:原材料出口的收入必然地不足以抵销机器和制成品的进口开支。于是,国家债务不断增加。
IMF的“改革”
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津巴布韦经济曾出现过短暂的繁荣,但到1982年就陷入了危机,再也没有真正恢复过来。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实施了一个短暂的 “改革方案”,包括冻结工资、取消粮食补贴和津巴布韦元贬值,随后,津巴布韦试图独立自主地在福利和紧缩之间取得平衡。 从史密斯时代保留下来的保护主义资本管制被放宽,以吸引外国资本,并许诺将让他们带走更多的利润。
跨国公司的加剧剥削,与利用资本主义国家来改革工人阶级和农民多数人的生活条件的“混合”尝试很快就失败了。 津巴布韦滑向了典型的新殖民主义债务陷阱。 到1990年,国家债务占GDP的48. 4%。
不改变资本主义和新殖民主义的经济结构,意味着贫困和剥削对人民群众来说依然存在,而自诩为“马克思主义 者”的穆加贝很快就显示出了他的真实本质。 土地改革的燃眉需求没有得到落实。 民众的实际人均收入没有增长。罢工的工人受到史密斯政权遗留下来的严酷法律所镇压。
“古库拉洪迪”
随着工人、农村贫困人口和有抱负的精英阶层的挫败感增加,政治紧张局势也在升温。 ZANU很快走向了一党专制。 第一步是1983-1987年的古库拉洪迪种族屠杀事件,估计有2万名恩德贝勒族(Ndebele)平民被陆军第五旅以镇压“异己分子”的名义屠杀。 这种恐怖迫使其竞争政党ZAPU瓦解成为ZANU的“爱国阵线”。
但于此同时,社会也取得了一些真正的成果,如运作良好的教育和卫生系统。 在1980-1990年期间,中学入学率几乎增长了10倍。 到1991年,预期寿命从55岁提高到59岁,其他健康指标也提高了。 产妇死亡率已降至每10万名新生儿中的251人。 但到1992年,产妇死亡率飙升至350/100 000,到2019年则是458!
从产妇死亡人数表明,政府在1991-1995年实施的经济结构调整方案(ESAP)如何将有限的改革成果全部化为乌有。
经济结构调整方案
早在1989-1991年,反革命在斯大林主义集团恢复资本主义的同时,津巴布韦政府就已经向右转,逐步采取了适应大企业、削减价格和资本管制以及社会开支的措施。 这些试探性的步骤是为了启动ESAP的全面反改革而采取的。 ESAP计划试图在保留政府控制的同时,重新确立全球资本对经济的剥削性影响,这与IMF和世界银行自1970年代以来对许多新殖民主义国家实施的结构调整方案不同。
虽然是“土炮”政策,ESAP沿用了IMF/世界银行的结构调整模式,贬值货币、放松管制、削减政府开支——这为世界市场的横行统治开辟了道路。 例如,大幅削减卫生和教育经费、增加学费、取消消费品补贴。
其结果是灾难性的,特别是在实施ESAP同时,正值反复发生干旱、南非发动新的侵略性贸易政策。 工业生产下滑,小企业和地方企业倒闭,通货膨胀率急剧上升,达到50%。 实际工资在第一年下降了35%。 到1993年,工资比1986年的水准低25%左右,低于1970年代以来的任何时期。
起初,工人、学生和无地者被这些打击震惊了,他们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抗争。 罢工和骚乱成为城市地区的常态,抗争在1997年的大罢工中达到顶峰。 罢工迫使公共部门和农场的工人工资分别提高了36%和40%。
左摇右摆
当局的反应是摇摆于让步和镇压之间。 1997年,政府向退役军人支付40亿津巴布韦元,员同时警和军队对罢工进行了镇压。 民粹主义被用来转移视线,例如声称罢工背后有 “白人农场主的阴谋” ,同时还企图在1998年通过介入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钻石战争来积累资本。
ZANU-PF在土地问题上加紧了“激进”的言辞,但这些姿态无法遏制不断升级的爆炸性呼声。 在ESAP之后,社会间要求重新分配土地的呼声越来越高,尤其是来自沮丧的前小企业主。 该政权发起了一场宪法改革运动,并允许无偿征地,并让穆加贝继续掌权。
战斗性高的津巴布韦工会大会(ZCTU)是1990年代斗争的主要力量,它在1997年召开了一系列劳动人民大会。 在这个平台上,一个新的政党──民主变革运动(MDC)于1999年诞生了。 MDC立即挑战ZANU-PF权力,以宪法争议作为主要的重心。
2000年2月,当地举行了宪法公投。 决定性的反对票对该政权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久之后,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解放军(ZANLA)的退役军人对白人拥有的农场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入侵。 到2002年,通过快速土地改革计划,土地入侵合法化,几乎所有白人拥有的农场都被接管(通常是以暴力的方式)。 成千上万在这些农场工作和生活的农场工人被驱逐。 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党内亲信和官僚从政权内部侵占,他们利用这些战利品试图“重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 虽然成千上万没有土地的家庭也获得了土地,但他们几乎没有得到政府任何农业生产的支援。 大规模营利性农业几乎崩溃。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像真正的工人和社区控制的社会主义土地改革那样,有计划地努力进行可持续的生产以满足需求,而是混乱和极端的粮食短缺。
混乱的土地改革计划使津巴布韦陷入新的危机。 除了粮食产量和出口收入的大幅下降外,国际金融机构还以侵犯私人财产的主要罪过为由,抵制津巴布韦政权。 外汇完全枯竭,恶性通货膨胀加剧。2008年11月最严重的时期,每日的通货膨胀率是98%,是世界历史上第二高的。
危机意味着制造业几乎完全崩溃,失业率超过80%,大量的人想要到国外找工作。
需要新的替代方案
即使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群众仍在继续斗争,从2000年开始的一次又一次选举中,MDC获得了出色的成绩,尽管有血腥镇压,加上亲资本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MDC的领导人缺乏真正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2008年,尽管津巴布韦存在选举舞弊、绑架、酷刑、拘留和谋杀反对派活动人士等行为,MDC还是赢得了第一轮总统选举,但在军方支援的政权对民众发动的新一轮恐怖袭击面前,该党做出了让步。 MDC退出了第二轮选举,而穆加贝再次“获胜”。 该政权通过恐怖手段消除政治威胁的模式再次被采用──在“选举”之后,饱受打击的MDC进入了民族团结政府(GNU)。
在接下来的8年里,GNU使群众斗争陷入了死胡同,并给政权留下了镇压的自由空间。 在如何分配诸如农田和马兰吉钻石田等资产的问题上,党和国家内部的派系斗争仍在继续。 在此期间,2009年放弃津巴布韦元之后,津巴布韦的经济部分稳定,但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生活都处于灾难性的状态。
2016年,新的斗争浪潮开始生根发芽。 其导火索是对进口商品实行近乎全面的禁止,这激怒了非正式贸易商,但多年来,紧张局势一直在加剧,尤其是因为国家内部日益公开的派系分裂。 从网路运动开始,#thisflag(这面旗帜)和#tajamuka/sesijikile(反抗者)激发了大规模街头抗议和静坐。 尤其是这些年轻人表现出了一种新的意愿,即不顾国家的血腥镇压,毫不疲惫、毫不畏惧地挑战政权。
面对民众的抵抗,分裂的ZANU-PF陷入了更深的内部危机。 2017年11月,一场军事政变迫使执政37年的穆加贝辞职。 尽管披着群众抵抗运动的外衣,在埃默森· 姆南加古瓦(Emmerson Mnangagwa)领导下的后穆加比ZANU-PF政权有着更加凶残的独裁性格。 它的支柱是国家的军事商业核心,现在例行性地部署士兵镇压抗议活动就表明了这一点。
姆南加古瓦政权本身也充满了分裂,无法解决津巴布韦民众面临的任何关键问题。 为了让津巴布韦“对商业开放”,政府启动了IMF支援的紧缩政策,加上政府亲信的普遍掠夺,用姆南加格瓦自己的话说,这使得经济“死气沉沉”。 从外汇到燃料、化工、医药、食品、电力和水,一切都处于短缺状态。 通货膨胀率估计超过500%。
在短暂的喘息之后,这个政权面临着不断的不满。 当它在2019年1月将燃油价格提高130%时,全国爆发了总罢工。 罢工被士兵镇压,数十人被杀、强奸,数百人受伤。 然而,罢工很快又恢复了。 2019年,教师罢工成为了一种常态,最近几个月,学生也加入了罢工行列。 2019年9月,医生和其他医护人员开始罢工,这已经持续了创纪录的时间,目前还没有完全解决。 事实上,它仍在以一种官方的缓慢方式进行,无论如何,到冠状病毒袭击非洲时,医院和诊所几乎还没有任何医疗用品,更不用说水和电了。 2020年3月,护士工会宣布罢工,不仅要求提供个人防护设备,还要求提供水等基本用品,以便在一个据称共有7台呼吸机的国家里有机会抗击疫情。
社会主义“奇穆伦加”至关重要
随着4月18日“自由”40周年的临近,新冠肺炎大流行将以一种难以想像的方式袭击津巴布韦和整个非洲。 这个国家正处于为期21天的封锁之中,处于大规模的气候变化导致的干旱之中,数百万人在挨饿,城镇的居民面临数月缺水。 为生存而进行的日常斗争将不可避免地在一段时期内占据主导地位。 但是,津巴布韦人民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表明,不管条件多么残酷,斗争总有办法浮出水面。
随着抗议活动的再次出现和进一步发展,群众必须寻求另一种方式来引导他们的反抗。 关键的一步将是制定一个能够激励、团结和维持群众的方案,采取必要的行动,使反对现政权的斗争达到社会主义革命的结果,并建立一个体现这种结果的群众党。
最近ZCTU提出的在全国各地召开劳工论坛的倡议可以同社区和青年论坛一起发展,为这项任务所需的讨论创造平台。 津巴布韦的危机也是革命领导权的危机;在真正独立的工人阶级和穷人组织中出现了真空。 MDC一再表明,它已经没有出路了。 它曾宣布2020年为群众抗议年──但他们又一次提出了一个空洞的方案,把 “对话”、“权力分享 ”和帝国主义放债人的认可作为最终目标。
“自由”津巴布韦的死胡同其实就是资本主义的死胡同。 各种代表与这个生病的、分裂的新殖民主义制度(以及它的新自由主义和国家监控的版本)的妥协思想──不论是社会民主主义、激进的民族主义、泛非主义、斯大林主义和毛泽东主义──都曾被尝试过,但最终还是失败。 真正的社会主义转型,建立在以民主的方式组织起来,从极少数的权贵和公司精英到手中夺取控制国家的大量资源,并用于被剥夺的群众──这就是新一代人运用过去斗争的所有丰富经验来实现的“奇穆伦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