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揭示了权力的本质

By tongtingwah at 2020-04-02

本文翻译自2020年3月27日发表于《卫报》的“Coronavirus has not suspendedpolitics – it has revealed the nature of power”一文,文中所有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意见。有删改。

我们不断听到有人说,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场战争。这是真的吗?使当前危机具有战时感觉的原因是缺乏正常的政治论点。首相在电视上发表严厉声明准备削减自由,反对派领导人对此却无任何意见,一味支持。议会仍在运作,但它似乎只是在通过首相提出的议案。人们被困在家里,他们的战斗仅限于家庭领域。人们开始谈论民族团结政府。“生活无处不政治”的观念已经被淡忘。

但这不是政治的中止。揭开了政治生活的一层表皮,更能展现其背后更原始的东西。在民主国家,我们倾向于将政治视为各政党为争取我们的支持而进行的竞赛。我们关注政治生活的主体和内容,我们关心谁被投票选出来,当选者为我们提供了什么,谁从中受益。我们认为选举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但是在任何民主国家中,最大的问题始终是“如何实现”:政府将如何行使我们赋予他们的非凡权力?当他们这样做时,我们将如何回应?

这些都是政治理论家一直关注的问题,但现在他们已经不只是理论了。正如当前的危机所表明的那样,政治存在的主要事实是有些人会告诉别人该怎么做。所有现代政治的核心是人身自由与集体选择之间的权衡,这是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在17世纪中叶发现的浮士德式交易,当时英国正因一场真正的内战而四分五裂。

正如霍布斯所言,行使政治统治就是拥有对公民的生杀大权。我们可能赋予任何人权力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们认为这是我们为集体安全付出的代价,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将生死攸关的决定委托给我们最终无法控制的人。

最主要的风险是,被选举出来的那些人拒绝执行民众的意愿。那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人们被迫服从国家掌握的强制力,要么政治彻底崩溃,霍布斯认为后者是我们最应该担心的结果。

我们可以奢侈地等待下一次选举来惩罚政治领导人的错误,但当基本生存问题受到威胁时,这样的“惩罚”只能是现实情况的安慰剂。无论如何,相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惩罚。民众可能会失业,可能会丧命,但很少有政客会陷入贫困。

这些政治原始性通常被寻求共识的民主要求所掩盖,但它们还没有消失。政府正在尽一切可能用常识性的建议来修饰其决定,宣称它仍然信任个人表现出正确的判断力。但是,正如其他欧洲国家的经验所示,随着危机的加深,严峻的现实变得更加清晰,只要看一下意大利市长尖叫着让他的选民们呆在家里的视频就足以体会这一点。“为谁投票”是民主政治的形式,“做得到与否”则是民主政治的原始本质。在这一点上,它看起来与任何其他类型的政治都没有太大不同。

这场危机揭示了其他一些硬道理。国家政府确实很重要,而碰巧遇到哪个国家也很重要。尽管大流行是全球现象,并且许多不同地方经历了相似的情况,但该疾病造成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个政府的决策。何时采取行动?防疫措施以及能走多远?对于这些问题,各个国家都有不同的经验。最后,我们可能会看到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但就目前而言,我们受到领导人的摆布。正如霍布斯警告过的,在所有政治的核心都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独断的因素,这是个人政治判断的独断性。

在封锁之下,民主国家揭示了它们与其他政治体制的共同点:这里的政治最终也与权力和秩序有关。但是,我们也开始看到一些基本差异,民主国家并不是更好、更友善、更温柔的地方。民主国家可能会尝试使这些美好愿望成为现实,但最终不会持久。民主国家确实很难做出真正艰难的抉择,在问题变得尖锐之前先发制人地解决问题,从来就不是民主的力量。我们总是等到别无选择,然后不得不适应现实,这意味着民主过程总是在疾病曲线爆发增长之后才开始,尽管有些国家的动作比其他国家更快。

在战争中,敌人就站在面前。而在疾病大流行期间,病毒仅在每日感染和死亡病例的数据中昭示着它的存在。民主政体仿佛在黑暗中打拳,国家不知道谁是被传染的,谁是那个需要打败的“敌人”。

一些民主国家设法更快地抵抗疫病流行。韩国通过广泛追踪和对可能的携带者进行监视来驯服这种疾病。但前提是,韩国在处理2015年Mers(中东呼吸综合征)爆发时已经积累了经验,当时的防疫措施影响了其公民的集体记忆,所以他们不会对现在政府的措施有太大怨言。以色列也许比许多欧洲国家做得更好,但是,以色列已经是一个长期处于战争状态的社会。当民众已经习惯时,适应会更容易。而像英国一样在进行过程中努力修补则要困难得多。

近年来,有时似乎全球政治只是不同形式的技术官僚之间的竞赛。西方政府由经济学家和中央银行家统治,在民主制度的约束下运作。这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即运行庞大、复杂的经济和社会系统只需要技术判断。

但是在过去的几周中,另一种现实浮出水面。政治运作最终需要的判断是关于如何使用强制力的,而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一定程度的独断权力是不可避免的。霍布斯在将近400年前试图逃脱的可怕又暴力的世界已经与我们相距甚远,但是我们的政治世界仍然没有超出霍布斯的认识范围。

【作者】David Runciman 【作者简介】剑桥大学政治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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